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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Writer's picture幺正变换

活着

尹钟宇再一次梦见徐文祖,是他决定去死的那天晚上。

那时他已经从考试院搬了出来,和智恩分了手。智恩和申在浩在一起了,因此不用对方开口,钟宇自己离开了公司。首尔待不下去了,釜山也回不去,家里的哥哥等着要钱治病,而他再找到一份工作难于登天。尹钟浩把身上的钱都买了啤酒,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喝,天气不冷,因此他便在那里醉倒睡着。

在梦里他又见到了徐文祖。

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徐文祖,梦见考试院,梦见那些喧闹的夜晚,大叔自慰的喘息,大婶剁肉的钝响,双胞胎刺耳的笑声。但是梦境恍惚了现实的边界,仿佛他从未离开过,仿佛他身边躺着徐文祖,仿佛一场性事即将开始,或者刚刚结束。

和徐文祖做爱,无论是梦境或是现实,本身就是一场幻梦。

他第一次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就看到了徐文祖的身体,衣冠楚楚的牙医,高领毛衫之下隐藏的是纵欲过渡的痕迹。他的身体白的刺眼,那些青青紫紫的吻痕浮在上面,如同耀武扬威的勋章,甚至淤血透出了皮肤渗上表面,结成暗红的痂。当时的尹钟宇还羞赧地移开视线。他和女友的性事向来收敛,带着小镇男女那种纯然激情地手足无措,因此也难以想象这许多吻痕的来由。只是没过多久尹钟宇就知道他的所有猜测都离题万里,双胞胎混杂着喘息的怪笑,大婶欲盖弥彰的呢喃,考试院的小房间装不下大秘密,那些声音便在走廊里回荡,如同梦境与现实间岌岌可危的幻觉。尹钟宇听着那些声音,不知道应该呕吐还是应该自慰。

他真正看到的,还是隔壁那个猥琐的大叔,他大开着门,喘着粗气顶着骑坐在他身上的徐文祖,而徐文祖大张着腿,毛衫推到胸口,任凭对方的手、嘴,阴茎侵犯着他的身体,并把这一切全然的,毫无羞耻的坦露在这个考试院,袒露在尹钟宇面前。他的身体雪白,隐隐透出肉欲的红色,微皱着眉,嘴角却嘱着笑。他是沉迷与清醒的平衡点,立在性欲与理智的中间,仿佛以身体布施的观音。不,他是生产蜜露的蚜虫,是居高临下的蚁后,是安然吃下还在射精的配偶的螳螂。但是尹钟宇看不到那些,他只看到地狱黑漆漆的入口与天国污垢的阶梯一并延伸,通向同一个地方。

因此他们没用了多久就开始做爱。徐文祖躺在他的床上,床太小了,他只能大张着腿,那是一个近乎于生产的姿势。而他们的性爱也近乎于一场逆向的生产,他正是以这个姿势全然包裹着尹钟宇,柔软湿润,像是一颗熟烂了的果子,如同一只绵柔娇媚的母猫,仿佛一个充满了羊水的子宫。他的肩膀宽阔,身体柔软微凉,后穴却是火热。他把精液射进徐文祖的身体的时候,手指也嵌入了他的肩膀。他终于明白了他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痕迹,那是被吃掉的螳螂仍在蠕动的生殖器,是交配后离群死亡的雄蚁的翅膀,是覆盖着蜜露行将死去的植株,他们留下的痕迹记录了这无上的欢愉,宣告了这些甘之如饴的共谋般的死亡,以及一个尹钟宇早该明白的道理。

地狱和天堂本就是一个地方。

在这里,在这个考试院里,在徐文祖身上。

他想起徐文祖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,那时他们还只是一起站在天台上,喝着啤酒,吹着晚风。他们的面前是首尔的万家灯火,从江南区的新贵到九龙村的陋屋。他们的光华都平等的照在徐文祖的侧脸上,而徐文祖也平等的看着那些灯火。然后他回过头来,看着尹钟宇,看着尹钟宇一个人,给他讲了这个故事。

他说曾经有一个连环杀手,他是个聪明人,却长期被他的母亲虐待。于是他杀了许多个女孩,把她们的头埋在他母亲的阳台上,全都看向他的母亲。

他最后杀了他的母亲吗?尹钟宇问。

徐文祖露出一个微笑,那微笑胜过首尔全部的灯火。他说是,然后他把他母亲的头切下来,把阴茎插到她的喉管里,用那个头颅口交。

那时他并未把这个预言一般的故事当真,等到发觉,一切已然脱轨。他开始怀疑那喘息,那怪笑,那钝响,为何那个人一直开着门面色阴沉,那个傻子到底在笑些什么搬运什么,冰箱里的肉为何会有怪味。猫的尸体散发着臭味,苍蝇在楼梯上叠了一层又一层,四楼的声音一整夜都在响,而他肾上腺素在血管里轰鸣,甚至更加嘹亮。他整夜无法入眠,如同惊弓之鸟,小心翼翼的体会每一口触及舌尖的味道,辨析每一句刮过耳边的对话,嗅闻每一缕略过鼻尖的气息。他从未有过如此放大的感官,如此纤细的触角。那些白日里面的浑浑噩噩如同梦境,女友的不解,学长的贬斥,上司的刁难,如同混混沌沌的迷雾,却在夜晚的考试院里变得清晰。

但是徐文祖照常来与他做爱,现在连做爱都如同一场交锋。抑或只有尹钟宇这么觉得。徐文祖居高临下,早就没有交锋的可能与必要。但是他又那么绵软,那么柔媚,如同血液带着铁锈味的甜腻。尹钟宇恍惚不觉,在高潮的战栗里冲入云端,又落在地上。稳稳地,脚踏实地地,无比真实地,落在一个怀抱里。

为什么?

什么为什么? 

徐文祖转过头,考试院狭小的单人床,不足以在承担两个男人身量的同时再给予翻身的余地,于是他们仍然贴在一起。没有空调的夏夜,闷热的山坡上,汗水黏腻,皮肤的片刻分离就可以如同撕心裂肺的撕扯,疼痛空落落地沉在心里。可是徐文祖恍若未觉,抑或这一切只是尹钟宇的幻觉。他眼睛湿润,皮肤白皙,唯有平时粉色的嘴唇鲜红。他的牙齿雪白,舌尖猩红,气息湿热的像是沼泽。他的语气倦懒,语调比情人温柔,瞳仁却黑不见底。

尹钟宇真心实意的发问,他却仿佛那是一个玩笑,一句诡辩,一场性事余韵的游戏。

尹钟宇的疑问对他无关紧要,甚至于过于显而易见,连回答都成了多此一举,可是尹钟宇执着地问,直到自己都忘记了这是否本就是一个玩笑,一句诡辩,一场性事余韵的游戏。他问,为什么。

为什么是我呢?

没有为什么,他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。在那天的大雨里,在车灯的炫目里,在许多人的手机屏幕上,徐文祖站在那里,眼睛湿润,皮肤白皙,嘴唇鲜红,他的牙齿雪白,舌尖猩红,气息湿热的像是沼泽。他的语气倦懒,语调比情人温柔,瞳仁却黑不见底。那夜的雨打湿了他,冲刷下的红色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,可车灯在他的头颅之后形成了光晕,那是神祇的昭示。尹钟宇想起徐文祖给他讲的那个故事,那个男人把他母亲的头颅切下,把阴茎插进她的喉管里,用那个头颅口交。

后面的故事乏善可陈,他出了院,以精神问题与正当防卫的理由免去了杀人的罪责,蜗居在智恩那里,上班,聚餐,在饭店门口呕吐或者架起呕吐的人,打电话,发邮件,做ppt,强迫微笑,被客户责骂,被上司责骂,被代表责骂,被女友责骂,强迫微笑。

他的感官消散,触角收回,小心翼翼的伪装为一个螺壳,一部机器,一具行走的,装点与被装点着微笑、忍耐与社会期望的尸体。他被嘲弄,推攘,踩了一脚,打了一下,背叛,捅刀,凌迟,鞭尸。他没有感觉,更没有疼痛,如同一切都悬在梦里雾里幻觉里,漂浮着没有一点真实。他什么都尝不出,什么都听不见,什么都闻不到,他说着别人的话,做着别人的事,眼里看着别人的世界,脸上装着别人的表情。他是一亿个螺壳里的一个,一亿部机器里的一部,一亿具尸体里的一具。他是所有人唯独不是尹钟宇,他在任何地方唯独不在这里,他呼吸,他咀嚼,他行走工作睡眠流血,他唯独没有活着。

是,生活就是他妈的这么可悲,像是部蹩脚的小说。明明有那么多种进行的方式,却唯有最接近死的那种,能证明活着。

他想起徐文祖的呼吸,他的身体,他的头颅,他身后的光圈。

他想起他在雨里说,你是我最完美的艺术品。

他说,你是不是突然感觉,自己活着。

他开始想,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梦见徐文祖。

但是他终于回来了,在此时,这里,当他在夜风里酒精里如同一袋垃圾瘫倒在便利店的台阶上,他回到了考试院,回到了徐文祖身边,回到他的生命里。他像濒死的人找到了挂着甘露的果实,发情的猫找到了急切嘶鸣的伴侣,哭泣的婴儿找到了回到子宫的路途。在梦里这一切都成了真,绵软的,柔媚的,搏动着活着的。而他梦见考试院里的人们都在这里,他梦见双胞胎刺耳的笑声,梦见大叔自慰的喘息,梦见大婶切肉的钝响。而他们看着他和徐文祖,他们,他们在他们中间做爱,粗暴如同仇敌,缠绵如同恋人。他梦见他捧着徐文祖的头,把阴茎插进他的喉管,用他的头颅口交。他的血液随着他的抽插流下来,先是一滴,两滴,直到如同倾盆大雨浇透。为什么,他在猩红的雨与血中喃喃的问,而徐文祖的头颅没有回答,只是闭上了那深不见底的眼睛,吮吸着他的阴茎,露出一个笑容。

仿佛他还活着。

他梦见,他们都还活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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